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舟雨醒來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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舟雨醒來

“千言, 你聽好了,待會兒我會設法將結界撕開一個口子,讓所有人從東側殿後的蓮池底水道離開, 那裏的暗河連通著我們來時的漯江底礦洞,出去後盡快前往縹緲山,找到清微真人,告訴她你受迦曇所托, 請她將仙界石交給你, 具體怎麽做清微會告訴你們, 這半本殘書我已標註好, 你出去後再看。”

阿鼎語速極快地簡單交代了這幾句,轉頭看了看昏迷的舟雨,眼中閃過擔憂和不舍, 又補充道:“舟雨心頭血大量流失之事與狐族脫不開幹系, 你們暫時別回太華山。”

解千言震驚,卻沒有時間細問,只能點頭應下。

交代完這些,神氣又漂亮的金羽鳥倏然化作一道金光消失在天際,連一句告別的話都未留下。

遠處的沙海已經奔湧到山腳下,正朝著解千言他們所在的宮殿撲來, 金光遁入其中後,咆哮翻騰的沙海如同被施了定身符, 瞬間止住去勢。

漫天黃沙中,隱隱能看到巨大的雙尾黑蛇身影穿梭其間, 正與某種無形的力量激烈纏鬥, 而被黃沙吞沒的除了山巒殿宇,還有許多無頭蒼蠅一般奔逃的宮人。

沙海情勢暫緩, 解千言勉強收斂了情緒,從儲物袋中翻出當初阿鼎給他的黑色留音石,將出口在東側殿蓮池底的消息錄入其中,再將留音石往天上一拋,鎮定沈穩的聲音瞬間響徹整座王宮。

“東側殿蓮池底有暗河連通外界,所有人立即前往,切勿逗留。”

被嚇得只會尖叫奔逃的小妖們頓時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,也來不及去分辨這話是真是假,全都一股腦兒往東側殿跑去。

解千言他們此時在東南方向的一處偏殿,離蓮池不遠,青蛟大王跟虎大王都還陷在沙海沒個影,蕭喇琥跟舟雨一個重傷一個昏迷,兩邊都需要人,解千言一時分身乏術。

為難權衡也不過是須臾之間,他很快定下心,抱起舟雨,招呼蕭喇琥:“你跟舟雨先在殿中躲一躲,我去接應青蛟前輩跟你父王,若我們沒能及時回來,還請蕭公子務必帶著舟雨從蓮池離開。”

蕭喇琥狠狠點頭:“好,我都聽你的。”

將兩人安置到偏殿角落後,解千言蹙眉想了想,從儲物袋中拿出兩張幾乎從沒用過的傀儡符,三兩筆改了,往舟雨和蕭喇琥身上各貼一張,做完這些後再也不敢耽擱,他瞬間化為黑霧消失在原地,朝沙海的方向遁去。

阿鼎的加入讓苦苦支撐的晏曦終於有了喘息之機,將那些被沙海吞沒的活物如同撈魚般一一撈起,一個接一個地扔了出去。

青蛟大王被拋出來時,嘴裏還叼著只巨大的白虎,沙海中滲出的魔氣侵入他們的筋脈,一蛟一虎都被折騰得奄奄一息,解千言趕緊過去替兩妖祛除魔氣。

青蛟大王一睜眼看到解千言,大松了口氣,趕緊吐出嘴裏的虎毛想說話,卻被解千言阻止:“前輩,情況危急,我們快走。”

他推著青蛟大王起身,又將半死不活的白虎扶到青蛟背上,自己斷後,然而三人還未飛出沙海範圍,一襲紅衣身姿曼妙的女子忽然從背後襲來。

解千言側身避開,揮劍擋下前來偷襲的冥霄魔尊。

冥霄神情冷漠,動起手來還是跟從前一樣的詭譎陰狠,卻不再像以前那般喜歡t言語調戲美男子了。

解千言修為略遜她一籌,但一來她先前被文音和蘇蕓聯手圍攻消耗頗大,二來解千言經過晏曦水裏火裏這一通訓,著實長進不少,兩人一時間也打得旗鼓相當。

見解千言被拖住,青蛟大王想要回頭幫忙,解千言趕緊阻止:“前輩您先走,出路在東側殿蓮池底,您先帶著虎大王去東南方向那座屋頂有鶴的偏殿,接上舟雨和蕭公子一起走。”

青蛟大王略遲疑了一下,似乎衡量一番後,還是覺得另一頭的傷患們更需要他,只能應下,也不敢耽擱,立時化作青光奔向屋頂有鶴的偏殿。

事發突然,解千言既要應對冥霄,又要叮囑青蛟大王,說話時並未留意收聲,故而這話同樣落進了被扔出來的文音和蘇蕓耳中,兩人原本一前一後往留音石所言的蓮池飛去,聽到後半句舟雨的名字,卻忽然頓了頓,然後猛然轉向,快速朝偏殿去了。

然而,去往偏殿的還不止這兩波人,一抹毫不起眼的灰影,一只頭腦發暈的紙片人,都先後朝東南方飛去。

解千言實在無暇留意這些細節,冥霄出手又快又狠,他不能在這裏耽擱太久,只能全力以赴速戰速決,絕對不能浪費阿鼎和晏曦不惜己身換來的機會。

他一劍逼退冥霄,立馬將身上除穢鎮魔驅邪的各種符箓潑水似的灑過去,符箓剛一靠近冥霄便齊齊引爆,霎時間清光佛音不絕,身為活傀兼魔修的冥霄被克制得死死的,慘叫聲連連,再不敢戀戰,瞬間化作紅霧遠遠遁去。

解千言松了口氣,正要走時,一條巨大的蛇尾忽然橫掃而來,重重拍在他肩上。

玄黎絲毫沒有遮掩的意思,語帶笑意道:“解千言,既然要來出頭做好人,又何必急著走呢?”

上古大妖的妖身本就強悍無匹,玄黎又吞了一部分晏曦的妖力,這一擊力道之大,可撼山岳,解千言被拍得半跪在地,佩劍脫手,一口血噴出,染紅了銀白的劍身。

他換左手拾起佩劍,試圖禦劍逃走,卻發現體內魔氣滯澀,一時竟無法調動,沒辦法,只好跟這家夥磨幾句嘴皮拖點時間:“玄黎,你究竟是誰?為何要害舟雨?你想做什麽?”

猙獰的黑蛇頭從半空垂下,猩紅的蛇眼饒有興味地將半跪於地的解千言打量了一番,笑道:“我還能是誰,當然是曾跟你並肩作戰的玄黎,是舟雨自幼相識的小黑啊!”

解千言一臉不信,玄黎的語氣頓時轉冷:“也是從這片妖冢,從我們偉大的妖王晏曦手底下逃出去的亡魂!”

此話一出,解千言有些驚訝地擡頭,正要細問,玄黎卻忽然張嘴朝他狠狠咬下。

匆忙之中解千言舉劍一擋,剛好削在尖利的毒牙上,劍身嗡鳴,竟有碎裂的征兆,他趕緊撤力收劍,側身一滾,險之又險地避開了這張血盆大口。

玄黎擡起頭,正要再咬,蛇尾忽然一痛,逼得他不得不甩尾轉身,與身後那些如活物般將他半截蛇尾死死纏住,正順著鱗片縫隙往肉裏鉆的黃沙拼鬥起來。

趁著這個機會,解千言再次禦劍,勉力飛起,試圖遠離這片沙海。

可惜的是,玄黎不知道是發什麽瘋,拼著自己尾巴不要,也非得將解千言留下,他用魔氣包裹住被黃沙糾纏的那條蛇尾,朝解千言所在的方向狠抽下去。

一力降十會是放之四海而皆準的道理,在這片純靠力量拼殺的戰場上更是如此,解千言的身形無論在沙海或是巨蛇面前都渺小得如同塵埃,盡管竭力閃避了,卻還是被這雷霆一擊掃到側腰,頓時皮開肉綻,鮮血汩汩而出。

一擊得手,玄黎另一條蛇尾也高高揚起,正要抽來時,沙海中忽然飛出一抹金光,閃電般撞向蛇尾。

金光之鋒利堪比神兵利器,砍瓜切菜般輕松削下一小截蛇尾,玄黎吃痛,仰頭發出一聲長嘯,巨大的雙尾蛇身瘋狂翻滾起來,將原本平靜下去的沙海再次攪動得風急浪高,洩露出來的魔氣也紛紛湧向黑蛇。

一聲轟隆巨響,被沙海吞沒得只剩個土包的大山立時委頓下去,黃沙失控般湧向旁側的山巒殿宇,瞬間便吞噬掉無數驚恐哭喊。

解千言也在沙海中沈沈浮浮,心中焦急無比,卻不得不強逼自己冷靜下來,各種應對辦法在腦海中一一閃過,還沒拿定主意,額間忽然傳來一陣滾燙。

還沒來得及仔細分辨這番異樣是因何緣故,神魂忽而一震,劇烈的疼痛似是要將他靈府摧毀,向來擅長忍耐的解千言也禁不住悶哼出聲。

他心下大驚,捂住額頭痛苦低喃:“舟雨……”

*

片刻之前,文音從解千言處聽到舟雨在東南側的偏殿,心中一動,立時便調轉方向飛了過去。

她速度極快,趕在青蛟大王之前找到了那處房頂有鶴的宮殿,一進門便看到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舟雨和她身旁半死不活的蕭喇琥。

文音快步上前,正要伸手去碰地上的舟雨,原本在旁邊閉眼小憩的蕭喇琥忽然醒了,見到兩個陌生女人,立時護在舟雨身前,大聲質問:“別過來!你們是誰?”

文音沒作聲,側頭遞了個眼神給蘇蕓,蘇蕓立刻露出柔和的笑意,輕聲安撫道:“公子別怕,我們是舟雨族中長輩,是她的親人,不會傷害你們的。”

蘇蕓的聲音如春風又似清泉,好聽極了,傳到蕭喇琥耳中便似仙音般渺渺動聽,讓他瞬間放下所有戒備,神情有些迷茫地點點頭:“啊,是舟雨的長輩,不會傷害我們……”

他起身讓到一旁,任由文音蹲下身,手指搭上了舟雨腕間脈門。

文音的手修長皙白,極是好看,然而這般如瓷似玉般的肌膚上,卻有一道貫穿整個手背的猙獰傷口,皮肉外翻,隱隱有黑色的絲狀魔氣纏繞,顯得極是駭人,讓一旁的蕭喇琥忍不住多看了一眼。

她卻對此渾不在意,仔細辨別了一番脈象後,眼中精光陡現,狂喜、貪婪、憎惡、惡毒,各種覆雜情緒閃過,那光芒如同尖利的刀子,將那張原本清冷出塵的假面戳得粉碎,讓她忍不住勾起一個與自身氣質完全不搭的怪笑。

蕭喇琥整個人渾渾噩噩的,雖然覺得文音這笑頗有些古怪,腦子卻一時轉不過彎來,而身後的蘇蕓則安靜看著,仿佛是個沒有感情的木偶。

文音深呼吸,勉強平息住內心翻湧的情緒,轉頭對蘇蕓道:“我帶舟雨先走,你殺了他。”

蘇蕓笑著點頭應下,文音抱起舟雨,轉身快步離開偏殿。

蕭喇琥楞楞看著,混沌的腦子終於反應過來不能就這麽讓人帶走舟雨,連忙喊道:“等等——”

他話音未落,便覺胸口一陣冰冷,鮮血湧上喉間,堵住了他剩下的話。

蘇蕓利落地收起刀,連多餘的眼神都未分給這位虎族大公子,利落地轉身離開。

文音抱著舟雨快速朝解千言所說的出口飛去,飛到中途,懷中的人忽然低低嚶嚀一聲,眼皮快速跳動,似有要醒來的征兆。

文音心中一緊,趕緊落地尋了處偏僻殿宇,放下舟雨後,又替她把了把脈。

在晏曦半顆妖丹的強行拉拔之下,舟雨的修為此時已經到地仙圓滿境界,只差毫厘便要突破金仙,神魂也躁動不安,或許下一刻便會醒來。

文音本身修為還未達到金仙中境,若是等人醒來,事情恐怕就會有變故,她快速思量一番,瞬間便下了決心,低頭以額抵上舟雨額頭,神魂出竅,全力襲向舟雨靈府。

舟雨見到晏曦時便暈了過去,妖丹入體後不斷替她修補缺損的心頭血、提升修為,這個過程雖然有些難受,但無論是在晏曦身邊還是在解千言懷裏,或是在蕭喇琥旁邊,小動物的直覺讓她一直覺得很安心,直到剛才,莫名的危險預感讓她幾乎寒毛直豎,冥冥之中似乎有聲音一直催著她快醒過來,立即醒過來。

她努力掙紮著想要睜開眼,那眼皮卻似被人拿漿糊黏住了,怎麽都睜不開,緊接著靈府一陣劇痛,額間陡然滾燙,似有什麽東西妄圖撬開她的腦袋,危急之下,她終於戰勝了沈重的眼皮,猛然睜開了眼。

還未看清眼前情形,舟雨便聽到一聲尖利的怒罵。

“啊——你,你這臭丫頭,竟敢背著我跟人結神魂契?!”

這聲音熟悉極了,語氣卻又陌生,舟雨的目光幾番波動t後終於聚焦,看清了眼前人,她正要開口說話,喉間卻湧上一陣腥甜,一口鮮血噴出,噴了對面氣急敗壞的文音一臉。

文音的目光似要吃人一般,狠狠盯著舟雨,她臉色慘白,顯然受傷不輕,被噴了一臉血也沒想擦一擦,反而像個潑婦般撲向舟雨,掐著她的脖子惡狠狠罵道:“賤人,臭丫頭,你找死,你找死——”

舟雨完全搞不清楚發生了什麽,文音撲過來時她本能地往後躲,卻被墻給擋住了,被文音掐得差點喘不上氣時,腦子裏冒出個荒唐的念頭:大長老該不會是被人奪舍了吧?

求生的本能讓她再也顧不上什麽孝道禮節,擡起手一巴掌打在文音腦袋上,試圖將人打開。

但這一巴掌的效果簡直不要太好,文音像個破麻袋般整個人被扇飛出去,狠狠撞上廊柱,又滾下臺階。

舟雨呆呆地看了看自己的手,又看了看在臺階下蠕動的人影,喃喃道:“天哪,我什麽時候練了絕世神功,這也太厲害了吧!可惜沒給師兄看到……”

她將自己的手反覆欣賞了兩遍,還沒美夠,忽然腦袋又是一陣劇痛,渾身經脈隱隱滯脹,丹田處似乎有一股強大到讓她自己都害怕的力量不斷湧出,叫囂著沸騰著,讓她迫切想要打一場架或是搞點什麽破壞,最好是見血的那種。

這種強烈的沖動讓舟雨本能地仰天長嘯一聲,瞬間化作巨大的白狐,縱身而起試圖跳上屋頂,但卻因用力過猛又沒看準方向,一頭撞在屋檐尖角,摔了個四仰八叉。

她毫不在意地爬起來,原地踱步試圖重新找個角度跳上去,猩紅的眼中閃動著興奮的、嗜血的光芒。

一旁的臺階下,奪舍失敗又遭噴血又挨耳光的文音此時已經氣瘋了,一想到那只孱弱蠢笨的小東西竟敢反抗自己,瞞著自己跟人結神魂契,讓自己多年的算計落了空,她就恨不得立刻生吞了舟雨。

她掙紮著爬起來,見舟雨似發瘋般上躥下跳,心中一喜,抽出劍便朝白狐的後心刺去。

舟雨如今修為雖然剛突破金仙境界,但作為曾經稱霸妖界的九尾狐,血脈的虧空被補足後,強悍程度又豈是普通狐族能比得上的?

文音的劍還沒碰著狐貍毛,她便察覺到危險,轉頭一看竟是文音又要來殺自己,她簡直滿腦袋問號,但這次兩人距離拉遠,舟雨立時便看到了文音手背上那道猙獰的傷痕,她驚呼道:“青面鬼!你竟敢假扮大長老!”

這傷痕她可太眼熟了,不正是被關禁閉那一夜,她用小解在青面鬼手上劃出來的痕跡嗎!

舟雨只有一個想法,那就是青面鬼賊心不死,竟敢一路跟到這裏,還假扮文音找她尋仇,那可就別怪她不客氣了!

新仇舊恨湧上心頭,舟雨毫不留情地反身撲向文音,一口咬禿她半邊腦袋,鋒利的爪子揮得虎虎生風,全往文音脖子臉頰上招呼。

文音先是被冥霄魔尊消耗一番,奪舍時又倉促行事,毫無準備之下被舟雨的神魂契反傷靈府,剛才還挨一巴掌,心境更是碎成了一片片,早沒了平日裏裝出來的冷靜淡定,舟雨卻是剛突破,一身牛勁沒處使,些許小傷都不放心上,報起仇來更是全力以赴,此消彼長之下,兩人幾乎瞬間分出了勝負。

餘下的就是神勇無敵小狐貍單方面毆打青面鬼,一雪前恥血債血償的戲碼了。

舟雨最後一爪撓破文音丹田,慘叫聲響徹雲霄,那股沸騰叫囂著,鼓動著讓她搞點破壞的強烈沖動終於緩和了下來。

她皺眉看了看自己染血的爪子,很是嫌棄地“噫”了一聲,忙不疊施了個清潔術,將爪子洗得白白凈凈的,這才冷靜下來開始思考如今的處境。

王宮中亂得像鄉下趕集,哭喊尖叫聲不絕,飄在上空的留音石每隔一段時間便重覆一遍去蓮池的叮囑,舟雨這時才終於分心去聽那聲音。

這聲音可太熟悉了,不就是她師兄嗎!

舟雨被這驚喜砸得嗷一聲沖了出去,一路嚎著“師兄師兄師兄”沖向留音石。

沖到半空,居高臨下之時,終於看清了王宮的情形,她這才發現情況有多危急:沙海已經吞沒半數宮殿,一條巨大的黑蛇追著她師兄左一口又一口,每次差那麽一點點就要將人吃了,一道有些黯淡的金光在黑蛇與沙海中穿梭,試圖阻止卻又力不從心,另一頭的青蛟大王也正跟人鬥得難解難分。

來不及思考太多,舟雨化作白光一頭撞向沙海中逞兇的黑蛇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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